“后来楚越南下攻城,眼看朝中无人可用,才堪堪换回镇国公。”顾荀若冷然一笑,言语间对大夏腐朽早已不愿多语。“若按照时间算,镇国公的确在楚越营地待过一段时日,与陛下相识并不稀奇。”

    然而姜松灵那时年幼,再多的事情已经记不清。她用嘴吹动杯沿上的茶沫,望着茶汤中晃动的倒影不再多言。

    往事已矣,她终究只是一缕跨越时空而来的幽魂。无论建平帝当初因何收养姜松灵,大夏唯一的王侯贵族子嗣如今也仅存阿若而已。

    思及此,姜松灵抬头去望顾荀若,谁知对方也在望她,四目相对之下,顾荀若拂过姜松灵发顶,“如今阿灵你已经想起过往,会痛恨我辅佐楚越太子吗?”

    顾荀若向来不在乎姜松灵身世,他害怕的从来都是姜松灵对他身世的在意。

    姜松灵为楚越公主时,他害怕阿灵在意他是大夏遗孤;如今姜松灵为镇国公独女,他更害怕的是阿灵谴责他辅佐楚越皇族。毕竟,当他母亲知道他真正开始辅佐太子后,于郁府前与其断绝关系,世人皆知。

    顾荀若的手掌宽大,即使隔着长发也足够她感到那双清瘦枯槁手心里的凉意。从前,他们从未这样相对而坐谈过各自身世,如今姜松灵才明白,那些过去已经成为了顾荀若心上的疤痕。

    疤痕尚且在阴雨天疼痛,又何况人心上的伤痕。

    一个自出生就长在冷宫的庶子,不过比平民多一碗每日准时的饭而已。他的一生都在用力逃离,却最终在扬州选择了回到楚越皇权斗争之中。

    他为了什么?

    姜松灵将头抵在顾荀若颈间,心中浮出酸楚,“不会,”她带着声音染上一层抽噎,那是泪水被拦住又滑进嗓中带来的湿润,“我若在意,寻回记忆时已经离去,又如何会跋山涉水回京寻你。”

    顾荀若身体一怔,放下手将抵在自己颈间的人儿拥入怀中,用下巴剐蹭姜松灵头发。

    这时,书房外忽然热闹起来,管家提灯在屋外道,“阿郎,姜记赵师傅和竹香娘子来了。”姜松灵挣脱拥抱转头一看,屋影之上果然有两个人影左右晃悠。期间还夹杂着竹香急迫的声音,“石管家,你真见着先生带一位小娘子回府吗?那位小娘子是不是这般高,长得极美,说话时清清淡淡有些江南的软糯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这可是阿郎亲自扶着入府的小娘子,以后可不就是府里主人,我可没敢仔细瞧。”

    这之后屋外又是一阵吵闹,似乎赵鸿达与竹香争执起来,姜松灵起身推门而出。

    赵鸿达正给竹香列举证据证明那位小娘子就是自家师父,他面对书房门振振有词,见竹香被自己哄的信服,正要再接再厉,就见书房门从内打开,姜松灵披着一件裘衣望着她。

    赵鸿达恍然间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久久未语,又见姜松灵面色苍白,张口想说些什么,就见姜松灵身后站着的顾荀若。他像是终于按下心中惊异,大步上前叫道,“师父,真的是你!”

    姜松灵笑道,“你刚才不是和竹香保证,那位入府的小娘子一定是你师父吗?”她心知赵鸿达以为自己已故,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安慰竹香,便玩笑道。

    赵鸿达面上一红正要解释,一道青色倩影扑进姜松灵怀中,下一刻竟哇哇大哭。“娘子,真的是娘子,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竹香虽年幼于她们几人,但共情能力出色,所以她可以懂太子利用自己的无奈,也可以明白姜松灵此刻站在这里,必定是经历了万般艰险。

    “我前些日子还梦着娘子给我做蔗浆樱桃,那梦中的娘子也披着裘衣,我和赵鸿达说娘子兴许会回来,他还不信。”那不过是梦境,赵鸿达自然不愿相信,为此两人还冷战了数日,直到苏淼淼送来樱桃。

    姜松灵却愿意相信,“若是今年冬天在京城可以存些冰,明年初夏我们还可以把蔗浆牛乳樱桃放进冰沙中,凝结的蔗浆与牛乳更好吃。”

    顾荀若在一边提醒,“府中尚有存冰。”

    姜松灵这才记起自己如今在顾荀若府中,而非从前两人都是租住在他人屋舍之中。顾荀若又是太子太傅,存些冰好过夏日,并不稀奇。刚好她也技痒,便乐道,“那择个时间邀莫三郎与淼淼一起,我给大家做蔗浆牛乳浇樱桃冰沙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