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餐去了一家知名重庆火锅店。岑明止其实不太吃辣,但孟瑶推荐,便绕了个远路。工作日的中午没人排队,孟瑶坐下来点菜,明明两个人食量都不大,却点了很多,涮在艳红的汤里,辣到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孟瑶一边夹菜一边问他:“热不热”

    当然热,岑明止身上已经出了汗,衣服上全都是火锅的味道。孟瑶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,额角的头发濡湿贴在脸上,却还要同他笑:“其实我也不吃辣,你知道的。但是偶尔试一下,好像也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她点到为止,不再说了。岑明止想他明白她的意思,那些不能流出的眼泪和崩溃,好像都在随着这一场无声的大汗淋漓远去。

    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有一点狼狈,却又觉得非常过瘾,像做了一场用尽全力的奔跑。他的身体要从长远持久的麻木中苏醒,每一个毛孔都重新开始呼吸。从此以后他要去尝试爱自己,要慢慢地走出阴影。

    孟瑶又问:“有没有考虑去度个假?你也很多年没有休息过了,不如趁这个机会?”

    “我在考虑。”岑明止如实回答。他从前出门都是为了工作,那么多国家,那么多城市,世界广阔,他应当走出去看一看,撇开那些狭隘的限制,自我的约束,从固步自封的时光里走出来,或许能找到新的价值和意义。

    “那很好。”孟瑶温柔地和他聊起国外的风情地貌,向岑明止推荐她曾经去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讲到北极的光和影,讲她和唐之清乘坐的破冰船破开坚冰,清理出一条通畅的航线。那些破碎的冰块会随着洋流缓慢飘荡,从航拍照片里看去,像极了海面上结出的晶莹宝石。

    岑明止得以短暂地忘记了言喻,忘记了白幸容或者其他人和事。直到这顿火锅的最后,孟瑶对他说:“那么现在你想打电话吗?就在这里,问他找你什么事,如果能做就答应,不能做就拒绝。你可以跟他见面,我会陪着你,如果不想我陪,就自己去,晚上回来时我和之清都会在。”

    岑明止再一次为她的智慧与体贴惊叹。他望着孟瑶明亮的眼睛,拿出手机时竟然没有任何焦虑与恐惧,好像这个电话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更多的意义。

    他在嘈杂的火锅店里开机,屏幕上有很多未接来电,跳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言喻。岑明止回拨过去,言喻接得很快,第一声盲音甚至没有结束。

    岑明止没有主动说话,他听到言喻有些急促沉重的呼吸,透过听筒传来,遥远像贝壳里虚假的海浪。

    言喻先开口,问他:“岑明止?你在哪里”

    岑明止说:“在吃午饭。”

    言喻追问:“在哪里?跟谁一起?”

    “和朋友一起。”岑明止抬头看向孟瑶,对方就坐在他对面,一身浅色的衣衫,长发拢在肩后,眼中的温柔给予了他莫大的鼓励。

    “早上去过公司了?”言喻的声音低下来:“昨天怎么关机,我找了你很久。”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周围太吵,岑明止有一瞬间产生了言喻在服软的错觉。他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,尽力克制自己保持平静:“有什么事吗”

    言喻的声音短暂一顿,片刻后道:“……也没什么事,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?”

    他没有催促岑明止的意思,不过是没事找事,希望岑明止能和他说一说话。从白幸容离开以后他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,躺在床上模糊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。他曾经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,追求过一个人,没有追到,多少有一点不甘心。很多年后这个人主动送上门来,他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。

    于是他放他进门,身体缠在一起。从玄关到沙发,甚至来不及走到床上。

    但言喻没有任何夙愿得偿的快感,反而怅然若失。他在俯视白幸容的脸时忽而想到岑明止,想到和岑明止在冰天雪地里的那个吻。岑明止的目光复杂又专注,落在他的脸上,像照在阿寒湖面上的一缕细光。

    那时候岑明止在想什么……那时候的我又在想什么?我在想他吗?是的——我现在也在想他。